自回府开始，不论是唐夫人、唐掌柜，还是唐姝婧和齐巍，都是一头雾水的状态。他们完全想不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。这会儿听着柳欣妍和林枫的对话，齐巍倒是慢慢理出了些头绪来，就算晋城天高皇帝远，他又不过是个‘伺候’笔墨的小吏，但事关朝堂，他多少还是有些见地的。
“可是圣上……龙体欠安？”齐巍说这话的时候，带了些寻常百姓的小心谨慎，即便此刻他身在唐府之中，身边又都是亲眷和可信之人，但他开口之时还是慎之又慎。
而齐巍之所以做这样的猜测，一则是因为当今圣上的年岁已然不小，即便众人总爱山呼万岁，但又有哪个皇帝真能活过万年，究其所以，当圣上褪去身上的那身龙袍之后，也就是个普通老头子，不论年轻的时候身体如何之好，人年纪越大就越容易被病痛缠身，缠得过了，也许一个不注意，就蹬腿了。
二则么，如果是敬言开罪了圣上，那么林枫他们或许不会有机会回到唐府来。既然他们回来了，那自然是敬言吩咐的，敬言为什么要让林枫把他们几人领到书房密室，又让萧飒他们三人驾车离开唐家混肴视听呢？除了京城要乱了，他想不出别的可能性。京城是皇帝脚下，国之重城，每每产生动乱，都是改朝换代之时。
都到了这样的时候，林枫觉得没有撒谎的必要，因而很严肃地点了点头，“圣上已然时日无多。大人既然遣派我等回府，想来也就是这一两日的事了。”
最是无情帝王家。平日里皇位之上有圣上稳坐，皇子之间的争斗就已经是暗潮汹涌，你灭我一个左膀，我卸你一个右臂的，现在皇位不日就当空缺，只怕难免一场腥风血雨。这样的时候，他们既然出不了什么力，那么便当做到明哲保身，不给敬言添麻烦。
“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，我们为什么不真的离开唐府？”京城旋涡之势已成，为了避免被拽进旋涡之中，他们该做的就是远离京城。
齐巍现在算是明白了，为什么敬言要让萧飒他们回来，因为他们都是唐敬言的心腹，而心腹向来只会被安排做最重要的事。除了唐家人，不会有人更让唐敬言上心。
“大人说了，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。”
安全？齐巍环顾了一下这个三面都是墙的密室，没有一点儿安全感，只觉得危险。因为唯一的入口一旦被人堵住，那便是瓮中捉鳖，想逃都没地方逃。
“遇上危险的时候，就只有两种做法，一种是逃，一种是藏。若是那三辆马车被人发现是空的，那……岂不是所有人都知道我们是躲在唐府了吗？唐府虽不小但也不大，想要从府中找出一个密室，只要多耗费些时间，并不一定是难事吧？”
林枫没有接齐巍的话，他只是默默看向了柳欣妍，逃亡意味着奔波，而柳欣妍此刻，是经不住奔波的。大人的处境有多危险，他是知道的，他既无法助大人一臂之力，便只能尽全力护住大人的子嗣和亲人了。
若论起做买卖，那林枫和齐巍只怕都没有开口的机会，但牵扯到朝堂，对科举的了解都仅限于十来年之前的唐掌柜只能保持沉默。唐夫人一介女流，就更不懂这些了，她只是觉得这个密室里头有点儿黑，不由得往她家老头子身边靠了靠。
唐姝婧伸手拉住了齐巍的胳膊，“不论是爹、娘、还是妍妍，都经不住奔波。而不论是逃还是躲，也都有风险。既然结果可能是一样的，那么……一动不如一静吧。我相信敬言会这样安排，自然有他自己的道理。我们都是他的亲人，他是不会害我们的。”
因为重生，柳欣妍知道很多事，她知道唐敬言不会有事，她知道圣上很快会死，她知道太子会成为新帝，她知道太傅会官复原职甚至更进一步。但也因为重生，她不免担心害怕，因为上辈子的这个时候，不论是唐夫人、唐掌柜还是唐姝婧，都已然早不在人世，而她虽然未死，却也未曾怀有身孕。如果元宝还活着，她或者不会有此刻的忐忑。
见柳欣妍沉默，唐姝婧以为她是为了弟弟担心，只伸手摸了摸她的头，“妍妍没事的，就算只是为了你和孩子，敬言也是会平安归来的。”
……
……
京城之中最先乱的是皇宫，确切的说，是皇上的寝宫。本来皇上的寝宫是鲜少人能踏入的，但此刻因为皇上的虚弱，他的寝宫成了比菜市场还要热闹的地方。
唐敬言说，皇上已然在遗诏之内定下了新帝人选，让包括丞相在内的几位重臣前来听旨，但几人匆匆赶来之后才发现，本来还会说上一两句话的圣上已经只会干瞪眼，不会说话了，甚至连手都好像有些不听使唤了。
而他瞪着的人，是唐敬言。
若是平日里，唐敬言作为锦衣卫同知，即便是丞相等重臣也不会太过下他的面子。但今天不同，他们奉谕而来，只想尽快听好像已经快要油尽灯枯的圣上说出遗诏所在，如果他身体状态还行的话，他们甚至希望他能够直接把新帝的排行说出来。既有眼见，又有耳听，那便绝对是实打实的了。
“御医呢？御医在哪儿？”术业有专攻。
皇帝的情况，御医们没有一个不知道的，但都揣着明白装糊涂。这位是一国之君，在他们的脖子没有硬过刽子手手中的刀之前，他们可不敢壮着胆子说，“您已经病入膏肓，最多再活个三五天”，只要他们敢开口，便会知道什么是‘天子之怒，伏尸百万，流血千里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