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承衍起身,朝三琯走过来。
她下意识后退两步,这才意识到掌心已被自己攥出了汗。
“什么时候开始,你见到我的时候开始害怕?”李承衍静静看着她,神色莫辨。
什么时候开始的呢?
她自己都分不清。
也许是第一次听到巴公公被刺身亡而他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的时候?又或者是自己双手受伤,与程云在九方城外的密林中住了那么久,却始终无人来寻她的时候?
还是那天晚上,府衙书房那晚,玉面银鱼死在他们的眼前,而他却淡定地剥去她的外裳,让她半/裸/着伪装成青楼艳姬?
“是啊,什么时候开始,我见到你竟然会害怕…”三琯低头,“阿衍,你来告诉我。”
“坐吧。吃饭了吗?”李承衍从桌下拿出一个朱红色的食盒,放在她面前,“军中伙食不佳,知道你要来,特地给你开了小灶。”
三琯打开食盒,青葱豆腐、四喜丸子,鸳鸯鸡片,简简单单几样小菜,都是以前的她在承乾殿中常常吃到的。
香气大约能勾起最深入骨髓的记忆。她的面前摆着熟悉的菜色,眼前坐着熟悉的那个人,恍惚间只不过是又一个在承乾殿里玩到天黑的日子,万岁赏下菜来,巴公公拎着朱红色的食盒进来,冷冰冰地放在他们面前。
李承衍轻轻拿起筷子,先夹了一口慢慢咽了,而后微微向她一笑:“你看,我没有下毒的,吃罢。”
这一年多来,数次受伤,数次别离,她都没有掉过眼泪。
可他这一句话出口,三琯的眼泪却几乎落了下来。
何至于此?他们何至于此?
“十一…”
三琯泫然欲泣的表情让李承衍也有些动容,缓了又缓,才开口。
“但凡…但凡我还有选择…”他的拳头握了紧,紧了松,“在你承欢膝下无忧无虑的那些年岁里,承乾宫里的我,无时不刻都有着现在的你的心情。”
什么都不可相信。没有人可以相信。
“自太子死后,我的乳娘每三天换一批,其余人像牲口一样养在承乾殿的偏殿里。”李承衍淡淡地说,“谁与我略亲近,父皇便草木皆兵,生怕她别有用心。”
“满朝臣子他不敢尽信,处处皆有防备。父皇亲口对我说,这宫里除了我,他只信得过两个人。”
“巴公公和你师父。”
“数十年恩宠,入承乾殿如入无人之境,金银珠宝赏赐无数。旁的道观里小道童,一年四季菜里不见荤腥,日日劳作。你在冲虚观中,衣饰珠宝甚至比宫中正统的公主还要更胜一筹。”
“可你师父,是如何对待我父皇的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