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今天子赵濬的后宫,元配皇后沈氏薨逝于永平二年,从此中宫空悬至今,如今摄六宫事的,是长乐宫的皇贵妃姜氏。

    顾言听过坊间背后议论的话,说这皇贵妃出身微末,皇帝却让她压在一干名门贵女的头上,实在是草莽行径,盖因她姜玉娘当初不过曾是先皇后身边的侍婢。

    可赵濬甚是爱重这位姜氏女,他动过几次立后的心思。先是被朝中世家众臣以此女出身实在低微为由反对,天子一句“出身低微?朕的祖父,始祖皇帝亦起于寒末”挡了回来。后众臣又谏言此女侍上以来并无所出,于社稷无功,连太后都出面,说此事不稳妥,他才怏怏作罢,转头就封了本朝头一个的皇贵妃名号,执凤印掌笺表,稳稳立于众妃之首。

    长乐宫装饰并不奢华,反倒朴素的很。姜玉娘扶着宫女的手从内殿出来,满堂娇花一般的嫔妃袅袅下拜,道了皇贵妃娘娘万安,才纷纷起身坐下。

    赵濬登基八年,选了两拨的美娇娘,大多是上京世家的贵女,也就是今年的十二个人里,多了两三位地方州府家里的女孩儿。

    正在这时,门外又急急地进来一位身着妃色宫装的嫔御,因为急促,簪子上的流苏也摇晃不止,步伐仪态倒还稳当。

    她走到近前,双手交合于身前,俯身行了大礼,才道:“皇贵妃娘娘恕罪,臣妾今早出门,没料到天气转冷,再换了身衣裳过来就晚了两步,并非有意来迟。”

    昨天夜里的风声确实不是顾言的错觉,今日顿觉天气寒冷了许多。只是她住得远,怕耽搁了请安的时辰,心一横也就没回去换身厚衣,只带了件薄披风。

    “婉仪这话说的,在座的姐妹谁不是在这天气里过来的,偏偏你就比别人娇贵些。”

    说话的是右首边的杨婕妤,满头金饰生辉,撑在额头一侧的手上蔻丹鲜妍夺目,眉目也描画的十分精致。她不等皇贵妃说话,又道:“怕不是得了几分宠爱,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。”

    杨氏容色过人,皇帝很爱她的美貌,自永平四年入宫起便是盛宠不衰,是以她虽然只是个六品京官的女儿,又无子嗣,三四年的工夫也已经是从三品的婕妤娘娘了。

    去岁新人入宫,免不了分走了一些圣眷,她最看不过眼的,自然是如今的慧婉仪祝沅。

    上首的姜玉娘眼底闪过一丝疲倦,只是她素来也不在小节上为难嫔妃,遂向祝沅道:“你一向知礼,今儿又是突然转凉,你有这份心意,本宫就不会怪罪。”

    等叫了祝沅起身,才又道:“晨起乾宁宫传下旨意,要在下月择吉日晋你作婕妤,尚宫局会为你预备下。”

    殿中霎时一静,杨婕妤的面色更是难看了几分,简直是僵在了脸上。

    她向来觉得自己的恩宠是六宫独一份的,连皇贵妃都被比了下去,哪知道有了祝沅,样样儿都不差。眼看从入宫时的贵人,才堪堪一年就和自己平起平坐,怕不是年底大节庆一过,就要翻身爬到自己头上去了!

    祝沅倒是笑吟吟地起身谢了恩,婕妤为从三品的主位,可以掌一宫事务,她进宫才一年,不可不谓盛宠。

    其余人里,宣妃上官凤是赵濬刚登基前太后做主纳的,乃上京名门上官氏的长女,不爱理会这些相争,敏贵嫔是将门之后,也很得几分宠爱,只是今日告病没来。剩下的多是嫔位以下的才人等,也不敢多置喙。

    未几,大伙儿说不了几句话也就散了。出了宫门又受了几位美人采女的恭喜,祝沅才走快了两步唤道:“言姐姐。”

    顾言看她走近,矮身行了礼。

    “姐姐何故如此,倒显得生疏了。”祝沅扶了她的手说。

    “到底是在外头呢,”顾言同她一道儿往回走,“何况是喜事,贺你是应当的。”

    她两人原本算不上闺中密友,顾言幼时长于越州,八九岁上才迁来上京。只不过她的祖父顾衢乃一代名流,门生遍布,这其中就包括祝沅的舅父延陵侯,两家偶有来往。及至选秀那会,两人互相觉得对方沉稳利落,没有时下贵女多有的娇纵傲慢,才渐渐熟识起来。

    “我正想着寻你说说话呢,”祝沅挽了顾言说道,“咦,你手怎的这么凉?”